影爆點／你是哪一種人？失敗的人。從《老狐狸》看時代的溫暖與殘酷

「我看著你爸爸的背影就知道，他是哪一種人。」

「哪一種人？」

「失敗的人。」

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期，正值解嚴後時期，台灣在泡沫經濟的浪頭上，台灣對外貿易起飛、經濟超速成長、股市狂飆，各地熱錢不斷地湧入台灣市場。「台灣錢淹腳目」這個說法便來自這個時期，滿懷夢想的台灣人們正是圓夢的好時機，懷抱著翻轉階級的發財夢，紛紛把一生辛苦工作攢下來的積蓄轉為投資，眼見成功案例滿地皆是，衝著高投資，高報酬率的吸引力，越來越多人投入了迅速致富的追求，也形成了龐氏騙局。

白潤音飾演的小男孩廖界，與劉冠廷飾演的父親廖泰來兩人，在侷促的公寓中小心翼翼地相依為命，過著節儉的生活。他們夢想著擁有自己的房子，開一間理髮店，而時代的陰影，也在不知不覺中，籠罩了這個小小巷弄中的住宅區。瘋狂飆升的經濟狀況，讓一切都不再純粹，不同的選擇，把原本並肩而行的人們帶往徹底不同的道路。把鏡頭再次瞄準父子故事，蕭雅全這次呈現的不只是父子關係，而是見微知著，藉由這對父子，以及圍繞在他們生活周遭的幾個女人、男人及鄰居們，映照出時代巨輪不斷往前的身不由己、殘酷現實，以及關於人性的辯證及選擇。

導演蕭雅全繼《范保德》之後時隔五年，再度端出入圍金馬七項大獎的《老狐狸》，電影一共提名最佳導演、男配角、女配角、美術設計、造型設計、原創電影音樂，以及最佳原創電影歌曲。把舞台安排在80年末，90年初的台灣，面對從政治、經濟到社會都躁動不安的時代氣氛，父子二人各有各的糾結，廖界認識了陳慕義飾演的房東，也是地方勢力的謝老闆，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滿懷憧憬，希望生活往謝老闆的方向邁進。身穿體面西裝，出入都開不同的千萬名車，口袋一掏就是整疊千元現金大鈔，謝老闆這個浮誇的角色是時代氣氛的象徵，也是讓平淡的父子關係，出現分歧的轉折點。

「不平等是地圖，清清楚楚幫我們指出贏的方向。」、「跟強的人在一起就會往上爬，跟弱的人混，就往下掉。」謝老闆有各種關於成功的金句哲學，於此同時，劉奕兒飾演的林秘書，以及日本女星門脇麥飾演的貴婦君眉幾個角色，也都成了有趣的對照組。他們與廖氏父子相同出身寒微，但都是用了不同籌碼，成功翻轉階級的代表，翻轉成功後，各自再以不同的方式關照這對父子。林秘書送禮，君眉常去餐廳叫了滿桌子菜不吃，再讓廖泰來打包回家，或者謝老闆開名車，載著被霸凌的廖界緩慢開過霸凌者面前。三人都是某種程度的老狐狸，而示好背後的原因或許是喜歡，或許是對彼此的遭遇產生共鳴，但最有可能的，或許是他們都在父子身上，看到了自己的投射。

白潤音的演出總有讓人耳目一新之處，不多不少，有孩童的天真，也有不符合實際年齡的成熟厚度。曾說過自己不是童星，只是：「年紀比較小的演員。」的確說到做到。無論與劉冠廷的父子對戲，或與陳慕義的忘年之交，他的表演力道完全能與對手並駕齊驅，不需因為年紀就需特別讓他幾分，十足對得起天才演員之名，也是本屆金馬的最大遺珠之一，來日方長，走上頒獎台只是時間問題。

謝老闆對廖界形容自己的母親是：「容易察覺他人感受的人。」因敏感體貼，怕自己的開心會刺傷別人，常常成了過於溫柔，甚至吃虧的角色。他是心疼母親的，但也因為心疼，選擇成為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。久違銀幕的陳慕義獻出了兼具江湖味，霸氣、狂妄、狡詐、溫柔及悲傷的演技，層次轉換細膩、氣場強大，眼神流轉之間就是一幕戲，是本屆金馬男配呼聲最高的人選。而全片戲份不多的劉奕兒，也在《老狐狸》交出世故又迷人的亮眼表現，一抹紅唇，似笑非笑地蹬著高跟鞋，行走在雨夜巷弄內收租的身影魅力十足，一舉提名本屆金馬最佳女配。

《老狐狸》是誰？可能是我們每個人，也可能是一整個時代，以及時代的不捨回眸。片尾那個父親在逆光中，奮力騎著腳踏車往上的背影令人熟悉，甚至令人鼻酸。熟悉的理由或許是，我們從小就是看著那樣的背影長大，而有朝一日，我們也會成為那樣的背影。電影與金馬最佳影片提名擦身而過，但無庸置疑，《老狐狸》已然是2023年最佳的華語電影作品之一。

電影《老狐狸》11月24日正式上映